倘若要從文學作品中找出一個經典的商人角色,很多人的腦海里會立馬浮現出《威尼斯商人》中貪婪、吝嗇的夏洛克。數百年前莎士比亞筆下的形象正可以給當下的商業社會敲響警鐘:如若一心向利,缺少人文精神,外表再華麗的商業活動也難免有陷入危機的隱患。

商人應該如何接納人文精神?人文精神的本質究竟是什么?復旦大學管理學院錢世政教授為我們解開商道與人文之間那些“不能說的秘密”。

人文商道表現在“守住本心、實現創新”

彈琴繪畫寫書法,是外界對于“人文”兩字最直觀的認識。人文包含藝術,但精神表現尤為重要,即社會活動中對于價值的追求。反映在商業活動中,錢世政認為,人文精神的表現便是守住本心、實現創新。

他從理論上闡釋了商道與人文的關系,“人文精神是人類區別于動物的最關鍵特征,可分為心靈寄托、思想與藝術三個層面。人文精神的本身是對人類尊嚴的維護、對生命的敬畏、對價值的追求。現階段的商業活動包含了流通、交換、交易等多種過程,人文精神可以推動商業活動有序進行,規避出現負面事件。商業注重盈利毋庸置疑,人文精神也并非讓商人摒棄利益。”

錢世政同時指出,人文精神具有包容性,可以融入其他不同領域。他以滕俊杰導演的2011年世界游泳錦標賽開幕式上的一段表演作為案例。當天現場的游泳獻唱成了文藝演出中最具看點的一幕,男中音歌唱家廖昌永身穿白色西裝出場,唱完《偉大的瞬間泳動》第一段后,他身邊的舞者迅速為他脫下外套和褲子,露出一件男式連體藍色泳衣。隨后,他從距離水面1.5米的彩虹橋上跳入水池中,游到另一側的岸邊,上岸拾起事先準備好的另一個麥克風,完成了歌曲。

“相較于單一的演唱或水上運動,這樣融合的展現形式就有了創新,藝術和體育碰撞出了全新的火花。”錢世政認為,“人文+商業”也是同樣的道理,融會貫通自然而然就會催生出創新。

激發創造力,人文精神重塑企業價值

浸入式戲劇《不眠之夜》最近在上海非常火,這部由莎士比亞四大悲劇《麥克白》所改編的作品,采用了讓觀眾親身體驗的呈現形式。觀眾不僅僅是欣賞一部戲劇作品,而是置身其中、擁有自主選擇故事的權力。該劇不僅收獲了大量的好評,2018年的票房收入更達到8000萬元。

“文化作品存在多種形式商業化開發的可能,而商業活動若想持續盈利,就需要有新穎內容吸引消費者。”從《不眠之夜》的走紅引申開來,錢世政指出,人文精神可以激發出創造力,當商業活動真正與人文元素結合,還會找到新的增值空間。繪畫、書法等藝術形式所反映的是人們對于美好生活的訴求,正是這些追求與愿景,激發出商業活動的靈感。因而創作于1606年的《麥克白》不會過時,好的商業開發能夠賺得盆滿缽滿。

不只是商業開發,企業家的成長其實也是同樣的道理。出色的企業家,在人文精神的驅動下會不斷實踐創新,推動企業成長。在錢世政看來,無論是以商業模式創新發展起來的阿里巴巴,還是以技術創新一躍而起的華為,背后都有馬云、任正非等優秀企業家的身影。

如果放在時間的維度上去看人文與商道的融合,錢世政認為,企業未來的價值才是衡量成功的尺碼,人文精神會重塑企業的價值。

事實上,人們往往會用目前的盈利情況來對企業做出評判,但觀察商業的成功與否,還需要考慮未來的可持續發展。以亞馬遜這家公司為例,自創立以來的20年間基本處于虧損狀態,直至近年來才有所盈利,但公司股價始終居高不下,市值一度接近1萬億美元,光是電商的業務肯定無法支撐起如此龐大的價值。在錢世政看來,這背后的關鍵因素就是公司技術創新的投入和儲備——作為全球云計算業務龍頭,亞馬遜AWS(云服務)業務位列世界第三,也是近年來業績的高速增長點。根據去年底的數據顯示,亞馬遜AWS在全球IaaS(基礎架構即服務)市場占據絕對領先,市場占有率達51.8%,緊隨其后的微軟僅為13.3%。錢世政表示,縱然過去亞馬遜長期處于虧損狀態,從長遠角度來看,亞馬遜的未來更具價值與競爭力,可以給社會帶來改變,因而有更高的預期。衡量一個企業成功不能僅僅關注當下的利潤與成績,未來能否繼續創造利潤、能否繼續有所創新才是關鍵的評判標準。

提升素養,給企業家注入人文精神迫在眉睫

針對“商道與人文”的主題,復旦大學EMBA最近發布了“商業行為中的人文重要性調查問卷”,共收到了219份商學院學生及同行的回復。

調查問卷顯示,大家對于商業活動的質量普遍存在更高的追求。50.68%的人不認同“好的商業活動是把利益最大化”這一觀點,這與學者的評判標準相吻合。調查問卷還列舉了評價企業成功的維度,“經營歷史長短”“是否成功上市”“營業額和利潤率”“是否承擔社會責任”四個選項中,“承擔社會責任”成為重中之重,其次才是“營業額和利潤率”,這也說明了受訪者對于企業的社會性的重視。

現如今的商業活動往往與人文精神中間存在一堵墻,企業家的整體人文素養還需要進一步提高。根據這份調查報告,當代企業家的整體人文素養為5.69分,錢世政也只打出了6分。與此同時,有67.58%的受訪者認為,現在商業活動存在一定人文缺失的現象。不少受訪者還認為,被馬云、孫正義視為偶像的稻盛和夫,成功的根本原因便是擁有人文精神的管理模式。

針對這些問題,錢世政表示,給企業家注入人文精神迫在眉睫,商業活動需要人文精神的加持,接受多元的文化、不斷完善個人價值觀成為解決之道。

藝術是人文精神的一種載體,為了能夠增強人文素養,近年來不少商學院開設專業的人文課程,調查問卷顯示67.12%的受訪者認為商科教育中非常有必要滲透人文教育,不少企業家還選擇修讀國學課程。錢世政指出,目前存在修讀國學的市場需要,這可以體現人們想要盡快補短的意識,但并不能全然寄托于書本的學習,更應該在實踐中培養納入人文精神。

喬治·里茲提出的社會麥當勞化,反映了用工具高效解決問題,但也由此造成個性化的缺失。為了能夠激發更多創新,應當有更多知識、文化、價值來為個體提供參考。錢世政表示,企業家可以通過相互之間有關技術、企業文化等方面的交流,采納長處、改善短板,這樣的“比教學”能促進人文與商道的融合,也順應了經濟全球化的趨勢。